那天牽著 六歲的大孫女Alice走過一片大花園, 看到 許多蜜蜂在花上嗡嗡嗡忙著採蜜,她突然問我：「蜜蜂怎麼把花的漿液做成蜂 蜜？」這個問題一代傳過一代, 我問過父母, 我的孩子也問過我, 可是我竟然把當年那些我父母和我自己的回答忘記掉了, 只好硬著頭皮應付：「他們把花的漿液吸進 肚子裏, 然後帶回家裏的廚房再吐出來, 其他的蜜蜂就把它們攪呀攪的,做成蜂 蜜----」「像我媽在做果凍(Jell-O) 一樣？不過把花漿從肚子裏吐出來, 很髒, Yucky! 」「是的, 是的,但是妳可曾看過蜜蜂帶著袋袋在盛花漿嗎？」「沒有呀！」「妳想為甚麼嗎？」趁她 歪著小腦袋在那邊想的 時侯, 我趕緊吐了一口氣, 好佳哉！ 總算把話題轉開了！沒有讓她繼續再問下去。 「我知道了, 袋袋太大, 蜜蜂飛不起來。」「可是他的媽媽可以 給他買一個輕輕小小的袋袋呀 , 他還是可以飛 起來的,再想想看。」趁她回去再想的時侯,我又趕緊吸了一口氣,「知道了,不方便呀。」「那有什麼不方便? 妳不是每天拿著糖果袋到處趴趴走? 坐下來想想看。」我們坐在路邊 石椅上休息, 「知道了, 他們 的媽媽不肯跟他們買,他們的媽媽沒有錢。」孫女 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高興叫喊起來。「對了,Alice 妳真聰明! 真聰明!」
幾個星期後, 母親節前一天, 我收到了一件UPS包裹, 打開–看, 是一件很高貴漂亮 的手提袋 , 寄件人署名：蜜蜂家庭 (Bee Family), 說他們全家很喜歡我這個阿嬤的「蜜蜂 故事」, 要我以後 有機會也要向Alice的弟弟再講一次。曾幾何時我竟然成了家裏的「名嘴」? 真是有點受寵若驚。
每次到南加州另外兩個孫兒女Sam和Betty家( 5 歲和4 歲), 常要花上一大把時間陪他們捉蝸牛、丟蝸牛( California Brown Snail), 他們家到處都有蝸牛：在牆壁 、在玻璃窗、在走道、在 樹上、在花圃、在菜園-----, 我們把〝Old MacDonald Had a Farm” 那條歌改成: 「with Snail here, Snail there, Snail everywhere,
咿呀咿呀喔! 」 邊捉邊唱, 我問兩個小孫為甚麼你們以前那麼喜歡Snails,現在卻討厭它們? 「他們把我們的菜、我們的花、我們的檸檬葉都吃光了, 我很生氣! 」「他們在玻璃窗亂吐痰放尿, 過路又不小心 ,我走路時常踩到他們, 很Yucky!」我趕緊隨機教學一番：「他們不聽爸媽的話, 到處亂跑,又 交了壞朋友,給自己、給別人惹了很多麻煩, 有的還被踩死, 你們看, 這不是很愚蠢嗎?」「可是他們也很可愛哪 , 他們在葉子上剪 洞洞, 有的像月亮, 有的像小鳥, 有的像兔子 ,有的像Donut, 有的像Elmer, 有的像-----,我們在 學校裏也常畫畫剪貼這些東西的。」聽Betty 這麼一說, 我的心突然軟了下來, 「生為蝸牛」實在不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但「生為人類」也有很多自己無法選擇的事和命運, 我一時竟不知如何向孫兒們解釋。
親家母在今年「復活節」時送給Betty 一部她保存幾十年，自己作少女時,常讀的故事書, Betty好高興, 拉著我的手直奔她樓上房間：「阿嬤, 我來唸故事給妳聽。」她翻開其中一頁,正襟危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麗的公主, 她住在一個很大的城堡裏, 她很喜歡吃巧克力糖-----」我偷窺了她手上的那本書, 不禁笑出來, 她把書顛倒拿, 她其實還不會識字哩, 「噓, 噓,不准笑, 老師在唸 書, 要專心聽, 也不准打 瞌睡, 也不能吃零食, 將來妳長大了才會聰明。」我只好乖乖地忍笑做個好學生。她一本唸過一本, 唸著她自編的故事, 有聲有色, 我真訝異她那豐富的想像力, 看來「臭彈」好像在我家有遺傳。不知過了多久, 我的膀胱開始不爭氣, 我舉手問老師：「阿嬤可不可以上廁所? 」她歪著頭想了一想：「嗯, 可以, 但要快去快回。要記得洗手, 手心和手背都要洗, 還要用肥皂水洗, 用毛巾擦乾, 不要 用裙子擦。碰到人不要用髒話 罵人, 不要搶別人的東西---- 」我頓覺時空回轉, 返老還童。不知是我在騙孫, 還是孫在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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