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

抉擇

母親生前曾跟我講了一個故事：

我們父親所任教的教職員宿舍裏最近搬來了一戸新人家，是新來的教務主任全家，子女都上了高中，妻子看來身體很羸弱，大概是這個原因，他們還帶來一位年輕健壯的女傭人，這一家人平時很低調，和隣居們見面時只點頭招呼，保持基本的禮貌而已。倒是母親每天出門上市場買菜時常會不約而同碰到他們家的女傭人——素琴，兩人開始交談起來，久而久之成了朋友。知道素琴來自東部窮鄕，小學畢業後出外幫傭，這已是第二家顧主，已經在這家幹了五年，除了煮飯、作家事之外，還要照顧生病的女主人，

「什麼病？」

「肝炎。」

母親嘆了一口氣，真可憐。也慶幸他們有這位傭人的照顧，——素琴看來很老實體貼，又敏捷聰明，縂是面帶笑容。

但是有一天下午時間素琴突然跑進了我們家，面容沮喪，情緖激動，對母親説：「我真的忍受不了，我要離開了⋯⋯」

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全家欺負我，太太用冷言刺激我，小孩𠮟駡我⋯⋯」

竟然有這麼苛刻、忘恩負義的一家人。

「那就離開再另外找工作吧！像妳這樣的人大家一定都爭搶著要！」

「可是我不能離開他。」

「嘸，他是誰？」

素琴放聲大哭，停了一會兒才邊抽泣，邊說出：「是那個教務主任！」

母親儍呆了，怎麼可能？那位道貌岸然的君子？這下事情可大條了，

「我在他們家作事兩年後，有一晚，屋裏只剩下我和他，他走進我的臥室親吻我，撫摸我，說他已經暗中愛我很久了，我對他的印象也不錯，兩人就發生了關係，從此我就成了他的地下情人⋯⋯」

「他的妻子不知道嗎？」

「後來知道，但她需要我的照顧，男主人又不願把我辭職，就這樣一直拖到現在！孩子們也都知道，駡我賤人，破壞他們的家庭！」

「我也知道自己不對，幾次想離開，但都被他苦苦哀求，挽留下來。我可憐他、也愛他⋯⋯」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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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我問母親，

「她離開了！」

我很好奇，母親到底跟她說了什麼？——那個年代沒有什麼心理醫生，家庭諮詢師，母親因為受過高等教育，父親在宗教界又有好名聲，他們就擔起了這個角色。

母親只是笑笑說：「我帶她去看阿珠。」

喔，那個住在路邊鐵皮屋的違章建築裏的——可憐的阿珠，她年輕時作人家的地下情婦，沒有一技之長，只好被一個又一個男人包養，老來色衰遭遺棄，她沒有氣力、失去健康、沒有積蓄、沒有子女，又因破壞別人家庭，得罪太多人，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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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母親說素琴後來嫁給一位同在工廠工作的主管，——那人正好喪妻，娶了她來照顧失去母親的小孩，家庭和樂，幾年前素琴還帶著自己所生的兒子來探望她。  

素琴作了一個正確的人生抉擇，母親說她的確是一個聰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