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 RV

 

隔壁公司湧進了許多人，說是來買拍賣物品的，問了門口的拍賣公司人員才知道這家公司因為幾個月來付不出房租，主人開溜了，房東只好接收公司裏所有的東西來拍賣，多少彌補些損失。

我看到人們圍觀著一個嶄新的黑皮大沙發，好像對它很有興趣，啊！這個本來可以是我的，主人 Joe 幾星期前突然說要送給我，我受竉若驚，又外子反對，而不敢接受。還有那個很熟悉的 BBQ Grill , 他們公司員工常在午餐時間和特別節日時在室外用來烤肉，我也分享到很多。還有一副Joe 辦公室裡寒酸的桌椅,如今人去樓空⋯⋯。

想起半年前在他的公司門前碰到他，那時我們剛剛從東部搬到加州來，他自我介紹，告訴我二十年前他如何和合夥人創辦這家過濾器公司，鼎盛時期雇有員工四十多人，「看，他們年輕時就進來，現在都成了中年人！」他指著幾位正在進出大門的員工說。「但是，兩年前我得到了腦瘤，我不甘心人生就這樣結束，我用堅強的意志力戰勝困難，終於躲過一劫，我活著回來了！」

「但是，我回到公司才發現我不在的時候，我的合夥人私吞公款，還自己去成立公司，把一些顧客都搶走了，他也挖走了公司幾個重要的人物！」

「你說我要怎麼辦？⋯⋯我不肯放棄，二十年前我能夠排除萬難，成功崛起，今天我也能再從跌倒的地方站起來的。我要加倍努力！」

我目送他佝僂的身軀消失在公司大門內，心裡默默為他禱告，祝他好運。

吃了他們太多的烤肉，我有時加班買外送餐食時，也會趁便送給他一份。他幾乎每天都在加夜班，「這樣不行，太太不抱怨嗎？」他總是笑而不語。我有一次向他提及加州墨西哥人那麼多，我想要學西班牙文的事情，隔天他馬上送來一套西班牙語會話的CD和書本。我也常向他請教有關加州的商業法律和保險、報稅事情，他是一位很好的導師。

那天，他要送我沙發，把我嚇了一跳，他說在他生病前，買了一所新房子，這個沙發就是要放進那個新房子的，可惜因為生病開刀需要錢，還沒入厝就把房子賣掉，沙發因不能退貨，只好一直放在公司倉庫裡。「妳剛剛搬來，家徒四壁，可以用得著這個沙發了。」我說我需要回家和外子商量一下，他顯得很急，要我快快回覆，但是外子認為我們租公寓是暫時的，最好不要有笨重的傢具，增加以後搬家的麻煩。Joe 很失望，他的好意被我們辜負了，他說這條沙發價值有六仟元。

不久，他過來問我們有需要僱新人嗎？他的公司要精簡人力，必須汰換一些舊人，但大家都在他底下做了那麼多年，他很難過。那年我們公司剛搬到加州，還在探測方向，不知會不會定根下來，所以也無法幫他收容員工。

現在終於一切都明白了，好個殘酷的事實，——老天沒有再給Joe 機會。

幾個月後，我們有了一個新隣居，那是一家化妝品公司，主人是廣東人，她聽說前個租客生病、破產，覺得一定是這裡風水不好，於是去請了風水師來教避邪、除霉運。哎，果真如此， 那麼 Joe 實在太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