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 RV

 那一年外子回台談生意，帶我同去， 本來只打算待兩個星期的，但是他決定要再多留兩個月，廠商 David  為我們在台北鬧區租賃了一個臨時住所，每天早晚來接送，使我們很過意不去。我們

在他的公司設立一個臨時辦公室，每早三人一起去上班時，在一個十字路口總會遇到村婦們拿著玉蘭花來兜售，David 一定會停下來買幾串給我， 「不要把她竉壞了，David  ，你這樣會給我以後添加麻煩啊。  」但外子的埋怨好像狗吠火車，無效！這樣「每早有花享受」的日子使我忘了在台灣被外子權充臨時僱員的辛勞。  

David 作電子加工生意，人約四十多歲，很斯文客氣，他只顧technical 方面的工作，底下有一位很能幹的女經理，為他打點訂單、報價、購買材料、負責財務、員工管理⋯⋯等等，他還有兩位只出資的合夥人。

他說很想學好英文，因為他的工作時常需要用到英文，後悔自己年輕時愛玩不用功，勉強從一所普通高工學校畢業。外子建議我們把每日早上的通勤時間用來交談英語，三人一致同意。他的英文程度真的很爛，但是他很認真在學習，我們把路上所見所聞都納入了英語會話裏，他愈說愈流利。他希望我們介紹美國人的生活和想法，他像海綿一樣拼命吸收，進步神速。兩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我們瀰漫花香的英語會話之旅也結束了。Farewell, David , you are a great student! 我們向他道別。

此後兩年，我們與David 合作愉快, 但是有一天，他說資金周轉不靈，需要向我們借款，我們就幫他一把，後來連本帶利他都有還清。又不多久，他又缺錢，我們就用預付的方式在下訂單時先匯全額款目給他，幫他度過難關。我們都覺得很奇怪，明明他公司的生意很好，怎麼會出現資金不足的問題？事情每況愈下，直到有一天他的經理打電話過來說David 把我們的預付款都挪去作私人用，叫我們暫停預先匯款，以減少損失。哎，怎麼會？——那麼誠實、真情、體貼、有責任感的人？她只說David 最近變了，不知何故，好像欠人很多錢。外子想和David 交談，但是找不到他，經理說他經常不來上班。

沒有錢，他們無法完成我們的訂貨，過了一段煎熬的日子，我們決定要放棄他們另找其他廠商。有一天經理又打電話過來，說生意可以正常運作了，原來 David 的債主們找不到他，於是跑到工廠來，要搬走機器和所有設備作抵押，她說服他們把這些東西拿去也賣不到錢，不如由員工們把公司買下來，慢慢還清 David 的欠債，雙方達成協議。她叫我們以後不要再擔心他們的出貨問題了！

直到現在，沒人知道David在哪裡？他「跑路」*去了，人們這樣說。

他為什麼突然缺錢欠債？沒有人可以找到原因，就繼續猜吧。

玉蘭花的香氣彷彿吹進了我的書房，回想起那位求知如渴的中年人，不禁心情黯淡。唉，一個好人的墜落竟來得如此突然，令人惋惜。

註：跑路：是「逃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