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們這稍有名氣的合唱團,應歐洲一個台灣人社團的邀請去演唱,並計劃之後在附近幾國旅遊。一切委託這些歐洲同鄉籌劃,他們很熱誠幫忙,為我們租遊覽車,訂旅館,更派了一位在歐洲住了多年的台灣人來作導遊。於是我們開始了期待已久的東歐之旅。
先遊完波蘭,再進入德國,由於司機是德國人,地熟人熟,我們得以盡興參觀柏林、漢堡、萊茵河,然後就越界進入捷克。中餐買司機在公路休息區用烤爐烤的hot dogs,(是大家好心要給司機多賺點錢)一路車內愈來愈熱,導遊說冷氣機出了問題,叫大家多忍耐,(後來唸電機的老陳發現跟本沒有壞,是司機為了省油錢,不肯開冷氣。)車子走了四個多小時,還不停歇,有人覺得事有蹊蹺,問導遊才知司機迷路了,捷克當時才解放,共產體制時不准樹立街名,以防敵人來襲擊,我們的司機不會講捷克語,所以也無法問路,只好憑運氣繼續闖。
終於在晚上十點找到我們的旅館,聽說那是以前共產政權統治下公務人員受訓時所住的宿舍,簡直就像「人民公社」,吃、拉、浴和睡都在一起,沒有足夠的私人空間,領隊勉強安排每兩對夫婦住在一房,大家整夜都和衣而睡,或不敢睡?
隔天的唯一行程是去布拉格參觀,排在下午兩點,奇怪,人家遊覽景點都是愈早去愈好,怎麼我們要等到兩點?到時候人家都要關門了,再說,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觀覽,還有,這整個早上要怎麼來消磨時間?好了,就到街上去逛逛吧,正要出門,美香和東雄抱來一大袋炸魚,又香又脆又真便宜,說是在轉角一家雜貨店買的,所以我們大家都蜂擁而去,店員也真講衞生,他們手不接觸顧客的手,付錢和找錢都經由櫃台上的一個小盒子,所以花時甚多,但這也看出人家對全民衞生的重視,值得他國學習。美智說,以後有誰與牽手吵架,負氣離家出走,一定要來住這裡,看,人家吃的那麼便宜,住的人民公社雖簡陋但實在太便宜了!
逛完街回來,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面有憂色在討論什麼?
「我們的導遊焦慮症發作,跑了!」
「什麼?」
「他溜了,離開了,不幹了!」
我們被丟包,被放鴿子了,怎麼辦?怎麼辦?
「都是賴金彥那一對惹的禍,一直說要告人家⋯⋯」負責人阿宗氣壞了,「是誰介紹他們來參加的?真是害群之馬!」知道他在找出氣桶,我和先生這對介紹人不得不裝出一臉無辜,強作鎮定地安慰他:「和氣生財,團結長壽!我們要和氣、我們要團結!」
「去唱給那對自以為高貴的貴族夫婦聽吧!難道要我去告解認罪嗎?這裡又沒有牧師!」
賴金彥是位醫生,夫妻每年都出國旅行,由一流旅行社安排,坐的、吃的、睡的、玩的、看的都是最高級的,這次被我們說服同意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乃放下身段,與我們這群同鄉龍蛇雜居混玩。他們用過去的經驗來比較,愈比愈氣,賴太太是一位律師,用法律來表達心中的不滿,是一種自然反應。
沒有導遊,我們不管如何,還是決定要去布拉格。到了現場,己有從世界各地來的大大小小旅行團在那裡,他們都有自己的導遊。我們化整為零,我和阿蜜、阿蓮和阿江去藏身在一隊來自new York 的猶太人旅行團中,人家雇有會講英文的導遊正在侃侃而談,字字珠璣,偏偏團中有一個老男人不知道看中了我們之中的那位,一直過來調情,騷擾,我們不勝其煩,只好犧牲比較年輕的阿江去與他週旋,才得以分秒必爭去竊聽他們那位導遊精辟的英文講解。
從布拉格回到人民公社,無處可去,一群人在道路上蹓躂,直到夕陽西下,晚霞輝映,有人有感而發,大嘆:「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許多人的眼眶都濕了,紛紛生起「不如歸去」的心思,但不是想歸就可歸,我們回家的機票日期是由航空公司決定的,只好再做幾天街友,把雲看穿,把魚吃脹,把草踏死,把鞋穿破。
我們從這次的經驗學乖了,是的,以後我們每年還會去國外旅行,但都是交託給最好的旅行社辦理,輕鬆享受。但奇怪的是,最令人懷念難忘的回憶竟然是這次失敗、脫序的捷克之旅。它使我們的情誼更加美好、強靱和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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