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巾 PB

浴巾

我的父親非常喜愛乾淨，不僅每天洗澡，夏天裏每日更要洗三次澡以上。父親作為中學教師，以微薄的薪水養家，有五個小孩，我母親以前雖然也是當教員的，但是在那個時代，女人必須要全心全力顧家，只好在家裏辛苦作賢妻良母。父親以前在日本大學主修佛學，有很深的造詣，學問淵博，所以下班後各地佛寺常常邀請他去講經上課， 常教到深夜，當晩就在佛寺過夜，隔天搭乘最早班車回家，再去任教的中學上課。他風塵僕僕，弘揚佛法，為佛作工， 並且盡到承諾——他的父母晚年虔誠祈禱才得子，為了感謝，而把自己的獨生子奉獻給佛祖，由開元寺住持栽培，先後進福建佛教會開設的中學、學院和日本大學進修佛學。

各個寺院多少都有墊給車馬費用，由於有了這些車馬費的收入，我們這些小孩才能繼續升高中，唸大學。但是看到父親那麼辛苦奔波，省吃節用，我們這些小孩卻無從幫忙，非常慚愧，只能提醒自已要好好用功讀書，不要辜負了父母親的期望。

父親有一次得到數額不小的車馬費，母親決定給父親買一條比較高級、柔軟的浴巾。大姐打聴到在嘉義中山路一段小巷裏有一家小店有賣高級的、國外進口的浴巾，所以父親趁著有一天空檔的時間帶我去這個小店選購，可是每次店東拿出來的都是一般質料，我父親客氣地問他：「聽說你這裡有更高級、更柔軟的浴巾，能不能讓我們看看？」那個人很不悅、很粗魯地把櫃枱上的貨物收回去，兩眼上下打量，看著我的父親，竟然不屑地說：「你這種人是沒有能力買高貴浴巾的，這個只有醫生和有錢人才買得起的。我為什麼要浪費時間拿出來給你看？」父親在自已女兒面前這樣被羞辱，一定受了很大的傷，但是他很淡定，微笑拉著我的手走出了店門。——我不禁自問，信佛的人都是這麼有修養的嗎？

十年後，外孑從美國回台和我結婚時，帶來一條很好的美國浴巾，我實在很想把這條浴巾送給父親，卻不好意思開口。來美之後想寄一條浴巾給父親，但是家人說父親因為以前太過勤於洗澡以致皮膚變弱，得了皮膚病，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