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代緣

兩代緣

柳姨是我母親在讀高女時的摰友，也是她們的班花，可是她畢業後遲遲嫁不出去，怎麼會？這麼漂亮的女子，是她太挑剔了嗎？母親很同情說：「她的上面三位哥哥被日本人調去南洋作戰，三人都陣亡了，她的父親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神經錯亂發瘋了。大家相傳都認為這一家有著不好的神經病遺傳，沒有人敢和他們聯姻，可憐的阿柳就這樣青春虛度，成了犧牲品，眼看著要成為一個老處女了⋯⋯」

「後來呢？」

「她和巷口的裁縫師戀愛結婚了，他是韓國人，很窮、又矮又醜、又沒有受過高等教育，我們都替她惋惜。有一陣子，窮得連吃飯都發生問題，她只好低頭去向當時作為市長夫人的同班同學求助，市長給阿柳安差到一所小學去教書，才度過難關，養活了全家。」

我後來考上師大，在宿舍洗衣室裏常常和一位唸化學系、低我一屆的學妹淳佳碰頭，開始親蜜攀談起來，發現我們的母親都是台南人，又同上台南高女——台南女中的前身，年紀又相同，「她們可能認識吧？我們回家去問問看！」十幾年失聯的好友就這樣再連繫上了！

每到冬天，稀薄的長褲耐不住寒泠，我又不想花錢去買更暖的，恐怕增加父母的負擔，淳佳會帶我去台北圓環附近的地攤買非常便宜的工廠刷下來的羊毛布料，然後向宿舍清潔工阿順借裁縫車來做長褲給我穿，她的手藝真好，大概是從父親那裡學來的吧？——可是她從來不提起自己的父親，我也很小心不去問。

她的姐姐也在台北上大學，第一次看到她，就被吸引了，她是那麼標緻美麗，和外貌平平且言行有點粗獷的淳佳截然不同，聽說她早就有男朋友了。姐妹情深，每次來她縂是帶來昂貴的蘋果給我們吃，聽說她兼作兩個家教。

儘管命運一時不順遂，但柳姨和她們一家人並沒有向它屈服。淳佳後來在美國得到博士學位，有很令人尊敬的專業，她和另一位博士結婚，育有一男一女，婚姻美滿，家庭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