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獎
婚前茱麗葉
婚後瑪麗亞
二獎
我雖是都會女子
但並非什麼都會
二獎
從前寫日記要上鎖
現在寫日記要上傳
三獎
民不聊生
只聊八卦
佳作1
清明節.燒假錢說真話
情人節.燒真錢說假話
佳作2
吃得苦中苦
還是平常人
佳作3
別再幫食物拍遺照了
佳作4
手機把遠方的人拉近
把坐在旁邊的人推遠
佳作5
沒了手機.我還會記得誰?
沒了手機.誰又會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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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茱麗葉
婚後瑪麗亞
二獎
我雖是都會女子
但並非什麼都會
二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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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聊八卦
佳作1
清明節.燒假錢說真話
情人節.燒真錢說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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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得苦中苦
還是平常人
佳作3
別再幫食物拍遺照了
佳作4
手機把遠方的人拉近
把坐在旁邊的人推遠
佳作5
沒了手機.我還會記得誰?
沒了手機.誰又會記得我?
如果讓你選擇一個古時的詩人一起旅行,你會選擇誰?
余光中說,他不會找李白一起,李白狂傲,不負責任;他也不會找杜甫,杜甫很喪,一生太苦;他說要找就找蘇東坡,他是一個能讓一切變得有趣的人。
也只有蘇東坡,一身才氣傍酒肉,超然與現實集一身。
他能寫出,「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空明玄理;
也能寫出「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人情世味。
01)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蘇東坡有一個表哥,其名文同,兩人一生僅見過2次面,一次是蘇東坡剛任職鳳翔,一次是在京師。
但即便如此,他們的書信從來就沒斷過。因為兩人都愛竹,所以時常切磋畫竹技巧。
文同說,熟讀各種竹子的形態,記在腦子裡,作畫前把心中想到的竹子畫出來就可以了,這胸有成竹的理論後來被蘇東坡記錄下來了。
因為見面不多,蘇東坡多以詩來表達淡淡思情,文同建了個房子,東坡就寫《墨君堂記》;
文同去陵州當官,東坡寫了《送文與可出守陵州》相送;甚至文同的馬死了,東坡也寫詩悼念。
文同說:「世上沒有知己,只有子瞻知道我的妙處」,東坡也說「文同和我非常親密,一天不見,就十分想念。」
後來文同去世後,東坡聽到訃告,他突然感到有一口氣堵住了胸口,不停地流淚,慢慢地把衣服浸濕。
真正的朋友,不是非得生活在一起,天天見面,有聊不完的話題。
而是即便不在同一座城市,也能相知。
朋友不在遠近,貴在心靈相通。
02)
敵友之交,互敬互重。
在蘇東坡進入仕途後,遇到了對他影響很大的人──亦敵亦友的王安石。
王安石與蘇東坡,他們政治意見不同,一個是變法派,一個是保守派。
當時神宗起用王安石變法,蘇東坡則是一個剛入職場的黃毛小子,年輕氣盛,二話不說就連續上書說變法這不好那不好。
王安石臉上掛不住,就把他「請」到了黃州。
後來貶官成為東坡仕途的主旋律,但東坡超脫豁達,並沒有因此對王安石懷恨在心。
他明白,王安石不過是在其位謀其職,做自己該做的事罷了,所以才有兩人晚年修好的佳話。
東坡被貶路過金陵時,決定去拜訪王安石。
他見到當年雷厲風行的王安石,也有垂垂老矣的一天,十分感慨,說道:「我今天見大丞相,穿得實在太隨意了。」
王安石笑道:「禮節豈是為你我這樣的人設的?」
相聚的一個月裡,兩人談論詩文、禪道,遊覽名跡。
王安石有一首著名懷古詞:「......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芳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
蘇東坡看後,大為讚賞,說王安石真是一個野狐精。
而蘇東坡被貶黃州,每逢黃州來人了,王安石總是逮著問:「東坡最近有沒有什麼新作品。」
他坦蕩地讚美蘇東坡的才華,認為:不知道要過幾百年,才有這樣的人物。
可正當兩人遊覽不亦樂乎的時候,蘇東坡嚴肅地說:「荊公,我有話對你說。」
王安石以為他要重提舊帳,但蘇東坡心胸豁達,早已不介懷。
蘇東坡問:「當今國家動盪,荊公為何不上書改變這種局面?」
王安石感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蘇東坡說道:「那是君臣之禮,皇帝以非常禮對你,你又怎麼能拘於常理。」
老年的王安石雖不問廟堂之事,但如今仿佛看到當年大刀闊斧的自己,於是激動不已:「你不必再說,我一定向皇上進言。」
兩人晚年頗為契合,王安石還勸說蘇東坡在金陵買房置產,一起比鄰而居。蘇東坡也十分同意,積極操辦。
高質量的友誼總是發生在兩個優秀的獨立人格之間,它是由衷的欣賞、尊重彼此。
03)
患難之交,知恩圖報
如果黃州那段歲月讓蘇東坡至今難忘的話,午夜夢回時,他會想到落魄時一個叫巢谷的朋友。
黃州窮,偏。
蘇東坡意氣風發時突然被貶到這,情緒十分低落,沒房沒地,工資大降,典型的基層小公務員,貧困、孤寂、悲涼、憔悴籠罩著他。
有些親友斷了聯繫,人們甚至都以為蘇東坡死了。
巢谷是東坡同鄉兼好友,一個驢友,全國各地跑,教過書,做過醫生,當過木匠;種地,蓋房子,補鍋補漆無一不會。
聽到蘇東坡被貶到黃州後,特地趕過來,幫東坡開墾荒地,幫忙種田,蓋他的「東坡雪堂」。
一起吟詩作對,暢遊赤壁,還當起了東坡兒子的家教老師,免費當東坡的小白鼠,嘗他的東坡肉。
可以說,在寂寥的歲月裡,巢谷給了東坡很大的慰藉,陪他度過了許多困苦的時光。
蘇東坡非常感激他,後來東坡又調回汴京當起了翰林大學士,有錢了,也有名了,一時風光無限。
許多貶謫時期不見了的「朋友」又出現了,可巢谷沒有。
但這時,東坡卻更加想念巢谷了,想啊想,就常常派人去找他,想叫過來敘敘舊,也想利用職務幫襯幫襯,可是卻找不到巢谷在那裡。
直到東坡又一次被貶到海南時,巢谷出現了,他擔心東坡呀,他要不遠萬里從四川過去看他。
可那時巢谷已經七十多歲,瘦弱多病。
他只帶些許盤纏,荒野露宿,拄杖泥行,帶著思懷和一些藥物去見老友。
當他到廣東新會時,盤纏被偷走,在追蹤小偷途中,竭盡了他最後的氣力,病死路上,終究未能見蘇東坡一面。
蘇東坡聽到噩耗後,隔著瓊州海峽,放聲慟哭。
寫信出資辦理他的喪事,叫他兒子巢蒙迎喪,當時巢谷旅途去世,蘇東坡怕遺體遭到破壞,還特別叮囑當地的官員大力保護。
最後,寫了文章紀念這位好友,一生都沒有相忘,懷抱感激之心。
余秋雨曾說過:友情因無所求而深刻。真正的朋友,不是一時的玩伴,也不是人脈,它不為任何功利原因而存在。
04)
酒肉之交,真性情也
東坡自己便說過:「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眼前見天下無一不好人。」
對酒肉布衣之友,東坡真性流露,嘲諷全開,會發現,原來你是這麼個東坡。
蘇東坡是好吃好飲的人,近墨者黑,他的朋友,許多也是好吃的,甚至包括不忌酒肉的和尚。
有一回蘇東坡去探訪朋友佛印,一進門,魚香酒濃,就知和尚藏著吃的了,但又不見在哪,屋裡只有一個大磬。
於是蘇東坡出了個上聯給佛印:「向陽門第春常在」。佛印想,這很簡單呀,沒多想,就順口對出:「積善人家慶有餘」。
東坡笑道:「既然磬(慶)裡有魚(餘),那還不趕緊拿出來?」
佛印才知道這是計,於是兩個人佛祖蓮花下,吃著大魚,喝著美酒,暢聊一番。
兩人實實在在是天造地設的酒肉之友,他們日常的相處模式是這樣的。
佛印本來是個喜歡佛教的書生,有次京師和尚設道場剃度,蘇東坡騙他說:「你不是喜歡佛教嗎?為什麼不假裝侍者進去看看呢?」
後來人家見佛印氣宇不俗,就幫他剃度了。
出來後,蘇東坡笑個不停:「人家都說,『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還有『時聞啄木鳥,疑是扣門僧』,你看,都是用僧對鳥,老兄,你今天怎麼就非要當個鳥呢?」
佛印不爽,懟了回去:「我現在不就正對著你嗎?僧對鳥也。」
「鳥」是宋朝的綠林好漢常說的粗俗話。可如東坡佛印這樣的文士,卻也不拘小節,流露本性真情。
反正是一起喝酒吃肉吹牛的好朋友,流露本性又如何,不顧形象又如何。
朋友,自然是見過你最醜的樣子的人。
食色,是本性;嬉笑怒罵,也是本性。
人生無需刻意,交友更是如此,一切憑心,真性情的友誼,總能讓人暢快。
蘇東坡一生,掙扎在得到與失去中。
22歲失去母親,30歲失去妻子,31歲失去父親,42歲遭遇烏台詩案,45歲起不停被貶謫,49歲兒子夭折,50歲又被召回京師,60歲又被貶謫,終於在66歲,走到了他生命的盡頭。
這一生,他看淡了世事,知道一生不過是「也無風雨也無晴」,難得的是「人間有味是清歡」。
在他彌留之際,方丈維琳跟他說:「這個時候,你快想一下西方極樂世界吧。」
蘇東坡笑了一笑:「著力即差。」意思是說,這事無需刻意去想,順其自然就好。
面對人生蘇東坡是如此,面對朋友,他更是這般:
他的君子之交其淡如水,他的敵友之交互敬互重,他的患難之交知恩圖報,他的酒肉之交真性情也。
莫愁前路無知己,交友當學蘇東坡。
***附言:
蘇東坡每次被貶謪,都活得快快樂樂,使他的政敵非常不解和不悅,這種正面的態度值得學習。
一身才氣傍酒肉,超然與現實集ㄧ身。
最近三妹去作脊椎手術成功,大大讚賞那位神經外科醫生,據說他還是我們的同鄉哩,
「記得陳維洲嗎?他的姐姐是你的小學同學呢!
他是我唸中學時的偶像,品學兼優又挺拔英俊,一直是人生道路上的勝利組!
他說他以前曾經到過我們河邊的家,妳記得嗎?」
~~~~~~~~~~~
是的,這不禁撩起了她當年青春的回憶。
那一個暑假,憶玫剛唸完高二,即將要升上高三,維洲來按她們家的電鈴,
「咦,怎麼只有你?姐姐呢?」
「她在醫院得到一份暑期工作,這個夏天不回家了!」
他的姐姐美仙,是憶玫的小學同學,也是死黨好友,他們家就在學校旁邊,中間隔著一條小徑和嘉南大圳小水溝。放學後,憶玫和其他兩個死黨常跟在美仙後面闖進他們家的籬笆內,先爬上屋後的大榕樹,各就各位,舒展筋骨,再隨手去抓一把榕樹上的果子來填腹,然後開始聊天,偶爾跳下樹,入屋去上廁所,然後到旁院抽水機去抽水洗手。美仙的母親高大健壯,她只顧忙著家務和煮飯,豪不在意這些不速之客。她們在院子裡踢踺子、玩球、跳九宮格子遊戲⋯⋯,小她們兩歲的弟弟維洲也很想要參加,都被轟了出去。
她們這四個死黨是班上的高材生,自國小一年級到畢業都名列前幾名,有合作,有競爭,但都是良性的競爭。美仙的父母很注重教育,五個孩子都很優秀,尤其她的大哥成績好,最有希望進入醫學院,但是去年卻沒有考上,令人失望,他們繼續把希望寄託在第二個兒子維洲身上,管教嚴厲。
「我媽兇起來是非常可怕的 ,」美仙曾舉例:「她和隣居太太有一天在水溝洗衣時,吵了起來,把人家推進水裏,至今不相往來。」
「還有,我爸前一陣子去上酒家,被我媽發現了,她把菜刀一拍,揮向我爸,——就像四郎、真平漫畫書裏那樣,只差沒喊一聲『四郎!看刀!』——,好險,我爸閃過了,否則⋯⋯」四個人笑得前翻後仰。
唸完初中,美仙去唸護理學校,憶玫直升高中,為將來考大學繼續努力,兩人不再那麼熱絡聯繫。
維洲說:「我來借一些塑膠布,我這幾天在河邊斜坡地,發現了寶藏,我去查了,知道這一片河濱校園在日據時代本來是公園,後來改為小學,之後成為現在的農業學校。但是竟然沒有人去照顧那些樹木花草,妳看我今天在斜坡地上找到了這些龍舌蘭、萬年青,積水鳳梨、芳香萬壽菊,還有,百香果也爬滿了斜坡地面,明天我還會回來繼續找尋失蹤、被遺棄的花草。套句我國文老師說的——台灣人不會惜花、愛花,不注重環境的美感,難怪文化永遠趕不上人家。」
第二天,維洲真的回來了。他在她眼前搖幌著一種花,「妳猜我今天找到了什麼?——鳳仙花,那種妳們女生用花汁來染指甲的指甲花!這個送給妳。」
第三天他又來了,「我能進來討一杯水喝嗎?」
第四天,他說自己累了,要進來休息一下。
第五天,他說要來看看憶玫染指甲染得怎麼樣了?他說自己只送花給漂亮的女生的。
「不要再來了,拜託。」,她很想對他說,卻說不出口,因為她發現母親有點不高興。
終於幾天過去,維洲沒有再出現,憶玫鬆了一口氣,她也該花些時間去複習自己最弱的「化學」那一科課本了。
不料一個星期後,維洲又出現了,他穿著一雙嶄新的球鞋,手上拿著一大堆照片:「這套中央山脈的照片是我上週一路騎車從新營北上拍的,非常雄偉,我沖洗了兩套,這一套給妳。」憶玫看了一下,每張各照了山的一部份,維洲用膠帶一張一張把它們仔細連接起來,共有三尺長,山的全貌豁然映在眼前,連綿起伏,她不禁讃嘆道:「真是偉大的傑作!」
「我改天可以載妳一起去欣賞,大自然真的很美麗呢!」
看到憶玫在打量他的鞋子,他很驕傲地說:「對了,這雙新球鞋是我在台北做事的大姐送的生日禮物,她知道我喜歡運動,我是籃球校隊的球員,打的是中鋒⋯⋯」
「打到『中風』?」
他解釋籃球的遊戲規則給她聽,說打球的部位有前鋒、中鋒,後衞等等。
「喔,國歌內有那句『為民前鋒』,我想中鋒大概比前鋒膽小怕死吧?」
「哈哈,下次你過來看我和朋友們打籃球,妳就會知道!」他揮著胳臂大笑。
「來,這張生日卡片也送給妳,我喜歡上面那些美麗的藍色小碎花,——大姐知道我喜歡沾花惹草。」
他拉著她的手要往外跑,:「今天我需要一個助手,而且妳整天窩在室內,是不健康的!要動、要活,要動!」
她向正在廚房裡作飯的母親問一聲,母親皺著眉頭,勉強點頭:「就這一次,以後不准!」
「我們去河濱公墓那邊採草莓吃,那裡的草莓又大又甜,我已經去過了好幾次!」
「你不怕被鬼抓走?」
「不,我將來要學醫,要解剖死人屍體,現在先練練膽子!」
「我還是怕怕的,我們都沒有帶護身符。這樣子好了,我們先去揑一些觀音菩薩、釋迦摩尼和土地公神像帶去,請他們保庇不受魔鬼兇神傷害。
我小學二年級的勞作老師蔡瑞雪要我們自己去扒河岸邊的黏土作雕刻,——你有沒有被她教到?—— 我知道那裡可以找到黏土。」
他們在河邊石頭上用黏土做了幾個雕像,
「怎麼把觀音菩薩做得這麼醜,褻凟神明,該打掉重做!」
「妳的土地公也不好到那裡去,還停在小學二年級的程度!」
「不要忘了還要作媽祖、關帝爺公,他們也都很靈的。」
他們把神明的泥像放在墓園裡一個最有氣派的墳地上,邊摘邊吃野草莓,
「妳知道為什麼這個地方的草莓特別大又甜嗎?因為人的屍體腐爛後成為肥沃的肥料,被草莓吸收⋯⋯」
還沒有聽維洲說完,憶玫趕緊把口中的草莓吐出來,這實在太令人反胃了。
「我們來研究一下墓碑,看看墓誌銘吧!」膽大的維洲意猶未盡。
「你走前面,我走後面,鬼要抓人,先抓你。」
「不怕!我的這雙新球鞋,跑起來時速一千米,抓不到我。」
他們才看完了十幾個墓碑,突然草叢後面爆出了一個人頭,啊,鬼來了!媽呀!嚇死人了⋯⋯,她手腳顫抖,緊緊抓住維洲的臂膀,但是維洲非常鎭靜,他瞬時脫下腳上的鞋子往鬼頭丟去,——哇!好一個勇敢的四郎!——,突然聽到一聲哀叫,傳來人的聲音:
「維洲,你怎麼來這種地方? 還有,這位是?——啊,是林老師的女兒!」
「阿舅,你怎麼也來這裡?」維洲一隻光腳貼地,不敢稍動。
「鎮公所最近要整修這個『第一公墓』,工務課派我先來勘察。這所公墓真的長年失修,蔓草叢生,太雜亂了,難怪大家抱怨⋯⋯」
~~~~~~
隔天,憶玫的母親氣沖沖地從菜市場回到家,她說在路上和維洲的母親吵了一架:
「她說妳是妖精禍水,要粉碎她兒子的醫生夢。
我很生氣,回她說是她的兒子死賴皮,來勾勾纒,趕都趕不回去,我的女兒明年要考大學,讀書的時間已經不夠,他是來浪費我們的時間,來亂的。」
兩個野心勃勃的母親最後都鄭重宣佈,兩家從此不相往來,大人如此,小孩亦如是!
你可以這樣說,她們看起來好像在互鬥,事實上卻是在合作。幾年後,兩個小孩都達到她們預期的目標——
那個女兒得到了一流大學的文憑,那個兒子成了一位醫生!
多麼美滿的結局,不是嗎?
兒子自小體弱多病,醫生拿老羅斯福總統作例子,鼓勵他多參加室外運動。正好小鎭裏有各種年齡的棒球組織,就送他去了。從此他由國小一年級打到國中三年級,打出了健康,打出了自信,還結交了許多comrade 死忠隊友。我們也形成了一個棒球家長網,準備飲料、點心,作啦啦隊員,作司機⋯⋯,日久家長們也成了知心朋友,互相關照,無所不談。
我們後來搬遷到外地,很少再聯絡,直到兒子上了高二,才在一個渡假勝地遇到當年一位頗有人缘的教練 Michael. 問及棒球大家庭的近況,他不勝唏噓:「Alex 和Chris 兩個兄弟都過世了!」
我簡直無法置信:「在這麼年輕的年紀?」
眼前浮現出那一對非常英俊、挺拔帥氣的年輕人,他們那深具線條、氣質古典的希臘面孔,時常帶著腆腼的微笑。還有,他們那位非常美麗、嬌柔的母親。
「兩年前Alex 嗑藥過量,走了。母親痛不欲生,每日哀傷、自責,神智恍惚,一年之後還無法從悲痛中走出來,把其他的家人忽略了。」
「Chris 失去了哥哥,也很痛苦,父親忙於工作,沒有人去安慰他,每天看著自己的母親以淚洗面,瀕臨崩潰,失去了生活的意義,他感覺自己在母親心中沒有哥哥的重要,竟然選擇服毒自殺。
母親終於覺醒過來,父親請假一年,帶母親去看心理醫生接受治療,奈何無法挽回已經造成的創傷。」
「所以我要說,遇到打擊,在悲傷中,要能節哀,這是為人父母的責任,如果自己無法做到,要請專家來幫忙。你說是嗎?唉!」
是的,我曾在教會聽到幾個見証,當失去年輕子女的大悲難臨到時,有人撐過去了,他們control the damage, 他們劃下一個停損點,他們是幸運的,也是有智慧的!
(一)
大一那年雅芝靠著特殊關係在X X縣政府水利處謀得一份暑期工作。
一共有三位暑期學生,本縣擁有許多河川旁邊的公家土地,由縣府分租給農民們去耕種,每年收取租金,暑期生的工作就是來計算這些租金。雅芝有時會看到一些農民來陳情減租,他們風霜滿面,拙於溝通,懼怕官威,令她這個唸「社會教育系」的大學生十分同情。有一次還看到她敬愛的國小老師陪同他們一起來,她心虛得趕緊離開座位去儲藏室躲起來。
雅芝喜歡縣府內的庭園,老木扶疏、花草遍地,尤其廁所旁邊總是有那麼多摘不完的黃色香花,還有旁邊的甘蔗園,風來葉舞,沙沙作響,不斷在熱情地邀請人們進去探索神秘。 她與瑾惠在休息時間徜徉在這美麗的地方,渾然不覺時間之過去。
瑾惠的男友是縣長主秘的兒子,另一位暑期生是水利處處長的甥女,都因特殊關係而進來,至於雅芝呢?瑾惠戲稱她為「縣長的準媳婦」,這使她不禁臉紅:「不要亂講!」,瑾惠指著那幾個午休時間特地從別的部門來水利處辦公室下棋、玩橋牌、聊天的年輕人説:「 他們都是為了妳而來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知道你的來頭,恐怕會嚇壞了。」
縣長和雅芝的父親是在一個「優秀公務員訓練營」中結識的,因為同是南部農家子弟出身而更加親密。縣長之前在南部一家機構任職,每當北上出差,回程路過中部時,一定特地來看雅芝的父親,下塌過夜,兩人促膝長談,遇到汗流浹背的熱天,乾脆就換穿父親的內衣褲。
後來有一次他照樣來訪,却見不到雅芝全家,大為驚愕,他不放棄追尋,經過各種努力輾轉找到了雅芝外公家,看到病重、神智恍惚的昔日好友,兩人相對放聲大哭, —— 原來雅芝的父親為人正直不阿,坐的是他所服務機構裏的一份好肥缺,每天有許多人惡意陷害他,想要把他扳下來,佔據這個位子,受不了這種壓力,他辭職另覓工作,卻半年下來始終領不到薪水,坐吃山空,又因已經簽下了合約無法離職,失望、憂慮、憤怒交迫而病倒,暫時靠妻子的娘家伸出援手。
那時尚未從政的縣長到處奔走,終於為好友找到一份工作,使全家七口能夠安頓下來。雅芝母親常向子女們說:「他是我們家的貴人,希望有一天能夠報答他。」
有一天縣長室的工友給她帶來一份請帖,原來是縣長夫婦邀請她去參加一個禮拜後大兒子伯年的生日晚餐。工友轉告説,到時請她下班後直接去縣長室與他坐車同回官邸,她不禁有點緊張。
這之前,她和伯年在大人們的慫恿下有幾次約會。他們兩人同齡,大專聯考,伯年考得比她差,她心裏是有點瞧不起他的。她還記得第一次約會在台北西門町,那時他們都是大一新鮮人,他請她吃鴨肉扁,她緊張得要命,拙態百出,但是伯年卻輕鬆自在,他的自信和世故大概是因為成長在政治家庭鍛練出來的吧?後來他請她去郊遊,用名牌照像機為她拍了不少照片,之後他組織XX縣大專學生聯誼會,辦活動、辦郊遊,他一直都走在她身邊,使她覺得很驕傲。
系裏一位同學穗英,有一天悄悄過來告訴雅芝,說伯年時常在向她打聽自己的消息,「你知道嗎?我們同屬一個菁英集團,那不是隨便每個人都可以進去的。」她說得很神秘,但雅芝知道那是當時官二代和富二代的上流社交團體。她又說最近伯年對其中一位很外向、家族顯赫的女生非常喜歡,有一些奇怪的動作。
從此,她以功課忙為由,謝絕了伯年所有的邀請。
大一學期剛要結束時,伯年來問她:「我父親有認識的貨車行,要為我送行李南下,你要不要也讓他們一起送你的行李回去?」
她拒絕了:「不!我才不要這種特權!」
令她驚訝的是當她回到家的第二天,伯年拿了一籃水果登上門來,向她父母親請安,說是自己的父母親交待的。他們樂不可支,說只有人民向縣長送禮,那有縣長送人禮物的?他並給雅芝捎來暑期工作的好消息,令他們感激不已。
她告訴自己:看上我的是伯年的父母親,不是伯年自己,他只是無法違背父母的心意而已。
而這次他的生日餐會邀請函,竟然還要經由他的父親送過來,更確定她的這個想法。
當天傍晚她與縣長坐在黑色轎車後座,一路車子行經公路兩旁的稻田,縣長不斷地向還在田裏工作的農夫們揮手,他們也搖手向他致敬,好一個溫馨愛民的縣長!她很想向他提起農民陳情河川地減租的事情,但話到了口邊,卻說不出來。
熱鬧的生日宴過後,伯年騎摩托車載她去車站搭車回家,清爽的晚風吹拂著兩張年輕的臉「我很想念妳,妳怎麼把我推拒得遠遠的?」他邀請她隔天吃晚飯,在餐廳桌上他傾吐了自己的心聲:
「我很自卑,唸的是二流學校,不像妳,唸的是一流國立大學。
我的父母很忙,我這個作長子的必須要擔負起很多責任,尤其要照顧弟妹。是的,我享受特權,但我也作了很多犧牲,我沒有被竉壞,我操練自律,我必須比我的實際年齡成長得快。
我是孤獨的。我的家庭時常遭受嚴重無情的攻擊,我羡慕你們的單純。父親的政敵攻擊時,我要更加堅強,我還要鼓勵比較軟弱敏感的母親。
我喜歡妳,這並不是遵從父母親的意思,而是我自己的選擇!」
她感動得緊緊握住伯年的手:「我也喜歡你,這並不是因為你是縣長的公子。」
有一天她發現一位長得非常𣁽梧帥氣,頭髮黝黑的三十歲出頭男士也參與在午休時間水利處辦公室的活動,聽他大聲在說話:「⋯⋯其實縣長也是一位臨時僱員,四年後,他就沒有工作了!哈哈⋯⋯」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頭看這個人,目光與他接觸,他隨即走過來,遞給她一張名片:「我是林偉彬縣議員,為民喉舌,在這裡如果遇到什麼委屈,請與我聯絡。」她感到心頭怦怦亂跳,一時被他吸引了過去。
是的,她常常在報紙上看到這個人的名字,他問政犀利,咄咄逼人,是政壇上一顆正在升起的明星,顏值和腦值都很高。
「下次縣議會諮詢時請妳過來旁聽,不然的話,寒假中也可以到我辦公室來實習,這對一個大學生而言是很有益處的。」
(二)
她有時喜歡一個人去甘蔗園,嗅著空氣中瀰漫著的清甜味道,全身非常舒爽。那一天,竟然看到有人比她先到,她轉身想跑開,卻被叫住,原來是那位林議員,
他說:「這邊很幽靜,沒有人來打擾。」
「你也喜歡幽靜?」
「我整天被人請託、甚至施壓去做一些煩人的事情,我需要獨處、安靜一下。」
「人的事總是比較複雜,不好應付。」她想起了自己父親被構陷,差點家破人亡的往事。
「願神保佑你永遠站在正義、真理的一邊,親民、愛民。」她說,突然想起那群向縣府承租河川地的農民,真希望這位林議員也能夠為他們陳情減租⋯
「我的鋒芒太銳,行動急躁,樹立了很多敵人,也傷害了許多好人,但是我不能停止,家人的期待,家族的名利⋯⋯都要考量。」
好一個「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的例子,她同情地笑笑。
「上個星期我在飯店裏喝酒,看到妳坐在縣長公子的摩托車上經過大馬路,你們是男女朋友嗎?」
她急急辯稱:「不,只是因為我們兩家的父母是多年世交而已!」
「不好意思,很抱歉,我與縣長是死對頭!」他抓住一片蔗葉,用力撕裂了它。
雅芝有點尷尬,不想再待下去,她找個藉口先離開了。
這位林偉彬三不五時就出現在她辦公室午休的群聚裏,從他們的談話當中,她得知林議員正在向地政處爭取一些山林士地開發的權益,所以這幾個星期每天勤跑縣府。她感覺到他的眼光時常向她飄過來。
有一天雅芝下班後,在走往客運汽車站的路上被一輛摩托車攔住,那人把頭盔拿下,原來是林議員:「這麼大熱天,柏油路都快熔掉了,看妳這麼嬌弱,真不忍心,讓我來載你一程吧!」,他拍著後墊,很熱誠邀請,「不,我已經習慣了,謝謝你。」他於是騎車走了,可是當雅芝抵達車站時,却見林議員拿著兩杯冷飲向她走過來:「幫妳解暑,我請客!」。她楞在那裡,不知該怎麼回應?下一班車上車的時間到了,她急著趕去排隊,林議員跑過來把冷飲塞在她手裏說:「好好享用,明天再見!」
第二天、第三天他連續出現在車站等她!車站裏人群𤋮𤋮攘攘,有些人認出了他,喊著林議員長、林議員短的,過來奉承他,要求與他拍照。突然,林議員伸出手來拉住雅芝,大聲叫那個手提照像機的人為他們拍一張合照,她一時錯愕,還來不及拒絕,卡擦、卡擦,照片已經拍完了。
(三)
幾天後的一個早上,她走進辦公室,全室靜悄無聲,她感覺有點奇怪,同事們紛紛拋來異樣的眼光 。瑾惠偷偷塞過來一份報紙給她看,上面赫然發現有她和林議員的合照:
「X X縣縣議會裏最有人緣的單身貴族——林偉彬議員最近又有了新的女性友人,林議員很有品味,目前這位女友年輕、貌美又有氣質,兩人堪稱為一對金童玉女。祝福他們,看來離走紅毯的日子也不遠了!」
她趕緊找出林議員的名片,跑到外面電話亭,氣咻咻地對另一端的他大吼:
「這個誤會實在搞得太大了,我的名聲很重要,你一定要出來澄清!」
「不要緊張,說實在的,我倒蠻喜歡這篇報導哩!我希望他們的祝福成真。」他笑得很開心。
「不,我懷疑你只是在利用我來打擊縣長 —— 你的政敵,使他難堪而已。未免太卑鄙了!」
「我對你是動了真感情的,不要誤會我。」
「你知道我早就有男朋友的。」
「可是妳自己說他不是!」
她氣極敗壞,一時語塞,最後拚出了一句:「但也輪不到你!」
「真的嗎?」
她一語不發,準備掛斷,
「請給我一個機會。」他苦苦懇求,
她的心幾乎要軟了下來,
但是想起母親時常忠告她的女兒們,說那些油腔滑調、瀟灑不拘,很會獻殷勤的男人,大都非常花心,沒有責任感,也自我中心,最好遠離為妙!
「別騙人了!」她終於果決地掛斷了電話。
( 四)
隔天,雅芝坐在咖啡廳裏向伯年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禁不住抽泣哭了起來:
「我無臉見人,我要辭去這份暑期工作⋯⋯」
「你是受害者,已經受害了一次,還要再幾次?」
「比較起我和家人被謠言和假新聞所受的傷害,這實在是太小了!妳要抬起頭來,勇敢過快樂的日子,真相自然會浮出,那些創傷會慢慢復原的。」他用自己的例子安慰她。
「我會向父母親解釋的,妳放心!」他緊緊握著她的手。
在這落難的時候,竟然有人如此相信她、愛護她,使她由衷感激。
(五)
三年後,雅芝大學畢業,在X X市社會局工作,她和伯年已經訂婚,準備隔年結婚。
有一天晚間她打開電視機,想要輕鬆一下,卻被一條即時的地方新聞嚇住了,報導說:X X縣縣議長林偉彬因為涉及土地開發賄賂案被判刑三年,下週即將入獄。
這簡直不可置信,雅芝倒吸了一口氣,試著把自己鎮定下來,她不敢想像,⋯⋯假如?唉,假如當年她抵擋不住誘惑,栽進林偉彬懷裏,今天她會有什麼樣的感受?她承擔得了這個結局嗎?她還會快樂嗎?⋯⋯
啊,甘蔗園裏的青年,車站裏的騎士,議會裏的才俊,即將入獄服刑的犯人,那一個才是真正的林偉彬?她很迷惘。